我的母亲
发布日期:2022-05-2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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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学院 张锡梅
深夜接到蕙的信息,说看到母亲等人的画作被刊发在《读者》的首页。感慨已经年逾古稀的母亲,居然还能有此华丽的转身。看来,想要做成功一件事情,不管什么时候,不管多大年龄,只要有心,都不为晚。
外公应该是深藏不露的高人,他的三个女儿,分别取名为自警、自省和自望,母亲是老三,叫自望,大概是外公希冀母亲自己实现自己的愿望或者创造自己的愿望。作为幺女,母亲自小集家中万千宠爱于一身,在同龄人大多是文盲的年代,母亲读完了高小。当年昆钢等大企业来招工,母亲次次榜上有名,但每次都被仅剩一只眼睛的外婆的眼泪成功地阻挡了。于是在成为农民画家之前,母校的脚步就因为家庭的各种问题,被困在了叶榆这个大泽的周围。
母亲在嫁给父亲之前,绝对没有想到这一生会遇到一个极品的公公。爷爷满五十岁就跟父亲宣告不再干任何农活,要退休了,而且要求父亲每月准时给他发放退休工资。拿到退休工资之后,他不是呼朋唤友搓麻将,就是到小酒馆喝洒,喝醉了就开始闹事。奶奶可不是吃素的,爷爷无法冲奶奶发火,居然把矛头对准了母亲。我不记得爷爷打碎了我们家多少暖壶,弄得母亲多次暗自落泪。父亲在家,爷爷是不敢闹事的,父亲不在家的日子,只要爷爷一闹事,母亲就背上弟弟,牵着我,在外面溜达,我们坐在田埂上,母亲给我们讲各种稀奇古怪的故事,直到夜深人静,弟弟在母亲的背上睡着了,周围蟋蟀声声响起,我们才起身回家。我们都睡下后,母亲又开始收拾残局。
母亲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好,从未与四邻红过脸,即使对爷爷的行为极为不满,但从不出言顶撞,亦不会背后跟爸爸告状。
母亲做事亦相当认真,小时候我常常作为母亲的跟屁虫参加生产队的“出工”,在大家都说“集体做活饿死人”,大部分人能偷懒则偷懒的年代,只有母亲及极少数人在认真地干活。午休时分,是成年男女们最喜欢的时刻,他们在空旷的农田里开着各种各样的玩笑,以灌不会喝酒的妇女为乐,母亲颇有酒量,她总是接过酒杯,一饮而尽之后,拿起锄头继续干活,从不参与玩笑或捉弄别人。大概是碍于母亲的一脸正气,或者是母亲干了他们两倍以上的活,又或是慑于父亲的威名(父亲是浪穹县八十年代初少有的几名建筑工程师之一),红男绿女们竟不敢跟母亲开玩笑,也不敢对母亲说三道四。
母校是有名的绣娘,她绣的鞋垫、围裙上的衣腰花和飘带,绣工精细,针脚均匀,鲜花怒放,栩栩如生,再加上能识文断字,所以年轻时常常有人请她绣裹背,绣枕套,或是新娘子们的各式婚服。这两年闲来无事,还会给孙女们绣个背包。
后来,奶奶因为中风而瘫痪了,卧病在床十多年,母亲并没有因为爷爷发酒疯的问题而迁怒于奶奶,尽管我们都知道爷爷醉酒,奶奶为了自保,有时会有意无意地把爷爷的火引到母亲这边。相反,母亲尽心尽力服侍奶奶十多年,从不抱怨。
再后来,我们几姐妹相继成家,于是母亲又多了一份重任,带孙辈。一边带孙子,一边照顾年迈而又瘫痪的婆婆,母亲比我们上班的人还忙还累,但是母亲从不叫苦,整天乐呵呵的,说是孙辈们甜甜地叫她一声阿奶,她值了。
奶奶去世之后,母亲终于不再被家事所累,在朋友们的邀约之下,年近古稀的母亲参加了沈见华老师组建的农民画社,很快,母亲绣花的功底在这里得到了发挥。她的画,以花为主,画的是白族人家最喜欢的各种花卉,牡丹、芍药、菊花等,配色自然、和谐,整体大气包容,一如她这个人。
得益于国家的养老政策,父亲很早就开始替母亲交社保,数额不菲,所以母亲到了年龄之后,开始领取社保退休工资,再加上绘画的收入,她在经济上无需依赖子女。而且父亲过世之后,母亲还很自然地接过了父亲过年过节给孙辈发红包的习惯,三月街、州庆、春节是给孙辈发红包的固定日子,她戏称是给孙子孙女们小花鱼。那条小花鱼,其实很肥的。
作为老年白族农民画社的“知识分子”,母亲自然而然地成了他们的“新闻发言人”,一次在电视上看到记者采访母亲,问母亲到成都开画展的心情如何,这个自称年轻时有五十五公斤,但如今不到四十公斤的精瘦老太太,面对镜头,一脸淡定,神色自若,微笑着说:“又激动,又自豪”。
我的母亲,即使年逾七十,仍然活成了我的偶像,借用同事的一句话:她是我心中的菩萨!